——忆母校1937-1946的辗转播迁
我们同济医学院在上世纪30年代曾先后经历过二次“淞沪抗日战争”的洗礼,一次是在1932年的1月28日,那是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后,日寇乘势举兵南下,入侵上海,受到当年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将军率部抵抗,这就是著名的“一二八”淞沪抗日战争。在这次战争中,我们学校曾遭到日寇的轰炸,部分校舍被毁,但国民党很快就投降了,战事遂以与日本鬼子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淞沪协议”而告终。另一次“淞沪抗日战争”发生在1937年8月13日。当时,日寇在蒋介石不抵抗主义驱动下,在侵占了我东北三省之后,大举南下,登陆吴淞口,直逼上海市区,我们美丽的校园遂成了炮火纷飞的战场。这时的校长翁之龙错以为战事还是会与上次的“一二八”抗战一样,很快就会结束,于是决定将学校临时迁往当时法租界上的地丰路暂避,这是母校的第一次迁移,但是这次他错了,最后不得不在1937年底将学校由上海迁往邻近的浙江金华,并在此复课,仍然企图暂避,以便随时回归上海。遗憾的是,这次他又错了。事实是,日寇在久攻上海不下的形势下,不得不转而进犯杭州湾,并从背后与上海的鬼子一起夹攻上海。在这样的形势下,金华受到了战事威胁,翁之龙校长在同学们的强烈请愿下,被迫进一步南迁,从而开始了前后历时八年余的“同济长征”。我也就随着学校经历了辗转播迁,最后于1946年春回到上海。
作为母校的一名老学生,深深感到有责任和义务,把亲历的这次母校史无前例的“同济长征”的轮廓,即母校长征的路线加以回忆和追述,供同学们参考。我在地图上大致测算了母校8年往返播迁的路线,约相当于著名的红军长征,故姑妄名之为“同济长征”。
(一)在金华的短短逗留:我们在金华只逗留了大约6周的时间,1938年春由于受战事的威胁,学校不得不决定经浙赣铁路南迁江西赣州。当我们途经南昌时,当时在四川民生轮船公司担任重要职务的母校工学院毕业校友多人,曾向校领导提出倡议,为了安全和减少损失,他们愿为母校提供足够的船舶,力争一劳永逸地将全校师生员工和校产由南昌直运四川,并从此立足于当时的陪都重庆。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但据说是因为校长翁之龙私心作怪,即唯恐到达重庆后他的校长宝座难保,而可能被原来的同济大学校长、当时任重庆大学校长的胡庶华所取代,所以拒绝了校友的好意而坚持南迁赣州。在此情况下,当时在母校工学院读书的冯玉祥将军的女儿,就是被冯将军派人专程来南昌接走的,看来他也不赞同这样的决定。
(二)南迁江西赣州:从南昌南去赣州有一条南北流向的赣江,学校便用木船分组分批将师生员工和校产溯江而上,陆续运往赣州,赣江的江水清彻见底,但因系逆流而上,船行缓慢,我们常跳下江中用力推船前行,终抵赣州。那时,我们医学院的后期则因附属医院的需要而设在赣州以北的吉安,学校的其他各院系则集中赣州。这时,我们还有许多位德国教授随同迁来赣州,其中包括一直陪同我们到全国解放后的生理学教授史图博(Prof. Stübel)。赣州是红军长征时期的老根据地之一,民风朴实,那时的江西全省无一所大学,对于名校同济的到来欢欣鼓舞。但由于条件贫乏,学校只好将当地原有的一些祠堂、衙门、庙宇等略加修缮,供各个单位勉强使用。记得那时我们的学生宿舍就是被安排在一所古庙里,将大殿里的菩萨请出,再用木料搭满双层通铺,入夜,大家或比肩或抵足而眠,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那时的上课则安排在另外的衙门或祠堂里,每天早晚大家一路高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大刀进行曲》,步行往返;课余就上街演唱抗日救亡活报剧,向市民们宣传抗日救国。那时,同学们大多已与家庭失去联系,经济来源断绝,学校就给我们发放“抗战贷金”每人每月7元,勉强维持生活和学习。
但是,好景不长。在赣州只逗留了8 个多月,也就是到了1938年的秋天,却由于某些师生的行为不检,而遭到当地居民的厌恶和蔑视,甚至在城外路面上写下要驱逐同济出境的标语。面对这一情况,当时的地下党员、学生会主席陶亨咸(中科院院士,已故)带头向校领导请愿迁校,在同学们的拥护和积极支持下,终于得以实现。这次迁校的目的地定为广西贺县的八步镇。
(三)在八步镇的遭遇:广西贺县八步镇是有名的锡矿区。我们于1938年秋又从赣州出发,跋山涉水,南越大庾岭,经广东韶关、南雄,沿着粤桂线,过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阳朔而徒步东行,直抵贺县八步。八步只是一个区区小镇,除盛产锡矿外,可谓一无所有,但却是日寇轰炸的目标。我们到达后,学校赶建简陋的校舍,我们就住在木板搭成的宿舍里,等待开课。就在此时,鬼子的轰炸机却又悄然光临,不得已,我们只好跑到宿舍旁的壕沟里躲避,而鬼子真是欺人太甚,他们把飞机降到不足百米的低空,用机枪向我们扫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鬼子飞行员那戴着头盔的头和丑恶的嘴脸,机枪子弹就嗖嗖地在我们面前不足一米处的地面炸响。
等到鬼子飞走后,回到宿舍一看,我们那木板搭成的宿舍门窗和屋顶已是弹痕累累,惨不忍睹。就在这时,鬼子的军队又直逼广东三水,八步又受到威胁。在这种形势下,我们在八步仅逗留了不足一个月,学校又不得不决定再次迁徙。可能是考虑到想一劳永逸,这次迁徙的目标定在了云南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