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张培刚先生离开我们两周年了。先生突然去世的时候,因忙于筹办悼念活动,没来得及写点纪念的文字。在纪念张先生百年诞辰之际,提起笔想弥补心中的这一遗憾。
一、那副“看待人生”的著名对联
我是1987年从武汉大学硕士毕业后,来到华中科技大学前身华中理工大学(习称“华工”)经济系任教的。自1988年初先生挂帅成立经济发展研究中心开始,一直在先生身边工作和学习。1989至1992年,我与同 事张卫东一起在张先生和武汉大学谭崇台教授共同指导下,在武大在职攻读博士学位,我俩是张先生指导的首届博士生。1994年华中理工大学经济学院成立后,我担任学院的行政管理工作至今,与先生又多了一些工作中的接触。
在先生身边工作和学习25年,耳濡目睹,有很多先生工作、治学和生活的亲身感受和记忆。记忆的闸门只要一打开,首先在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他那和蔼可亲的微笑。我想所有认识先生的人也都会记得他那微笑的神态,第一次见到他就会印象深刻。微笑是一种态度,是他为人处事、面对生活的态度。先生近一个世纪的生涯,经历过时代变迁的风风雨雨,即使是非常艰难、遭受挫折的时候,也总是笑对生活、乐观向前。
先生性格开朗,喜欢说笑话,是一位风趣幽默的大师,不仅自己总带着微笑,而且也常把微笑传染给别人。他善于用诙谐幽默的语言和生活鲜活的例子,配上他那带有浓重红安口音的普通话,逗得大家开心大笑,又深受启发。
记得1987年刚到华工时,第一次随先生去广州华南师大参加中华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的学术会议。为了满足大家对深圳特区的好奇心,会议的后半部分特地移师到深圳去召开。到达深圳的当晚,会议主办方组织大家去参观小平同志题词的“海上世界”游轮。那时教师收入低,囊中羞涩,同行的师生较多,张先生怕上去后收费很贵,就让我们几个年轻人先上去侦察一下门票几何,如果不太贵,就让我们招手,他和其他老师们再上去。我们跑上去一看,发现是免费的,就高兴地在上面使劲招手。在最后大会致闭幕词中,先生把这个真实的故事活灵活现地讲出来,整个会场都笑翻了天,使会议气氛达到了高潮。我至今都记得不苟言笑的中国人民大学高鸿业教授在主席台上那开怀大笑的样子。先生的幽默是那时穷知识分子的自嘲,让人人都“穷开心”了一番,苦中取乐。
先生晚年在总结自己的人生经验时,写下了那副著名的对联:“认真但不能太认真,应适时而止;看透岂可以全看透,要有所作为”,横批“看待人生”。上联说的是做事,下联说的是做人,反映了先生积极向上、中庸辩证的人生态度。
先生回顾自己过去的时候,曾说到他最大的遗憾是35岁至65岁人生最黄金的创造时期竟没有机会从事心爱的学术研究。但他并不抱怨命运的不公,他常说他并不后悔当年回国,即使回来吃“红苕稀饭”也是心甘情愿的。这正是他那一代的老一辈知识分子饱受民族苦难、报效国家的“痴心不改”。在他晚年,他常以“老牛奋蹄”自喻,从65岁到95岁,仍以顽强的精神投入到学术研究和教书育人的工作之中。95岁高龄还参加博士论文答辩,他看博士论文的英文摘要特别仔细认真,能挑出很多毛病。
张先生常说他非常佩服邓小平。改革开放使国家走上了富强之路,使中华民族在世界上终于又抬起头来。他对最后这30余年中国取得的巨大进步是非常欣慰的。虽然现阶段在快速发展过程中存在许许多多的经济社会问题有待解决,但先生从不抱怨,对问题看得全面客观,对前景较为乐观。我想这是由于他的阅历深广,看问题有历史比较的纵深度,青少年时期对中华民族积贫积弱、落后挨打的境况有刻骨铭心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