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妙手偶得，文理相融

    大学诗教，不是为了培养诗人，而是为了提高大学生的审美能力，是要把美的种子播撒到他们的心田里。这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必须具备的素质。艺术的功用，在传染情感，而所传染的情感能和谐人与人的关系。人的全面发展离不开知和情，知是用理性的逻辑的方式把握世界，情是用审美的艺术的方式把握世界，应试教育只重前者，所以陷入了科学主义的泥潭，使学生功利化，成为缺少情感，缺少理想，缺少创造，缺少想象力的人。今以一言以弊之，即缺少人文素养。张承甫先生认为：进行诗教，就是要弥补人性发展在这一方面的严重缺损；这也是先生几十年来坚持诗教的动力之所在。

    然而，要进行诗教，搞好诗教，绝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中国诗词全新的生命活力、全新的存在价值，不再像平水韵的坚持与否这类无关事物本质、纯属形式方面的东西；重要在内容的革新，诗教的发扬，以赢得人们的认同。内容的革新既然可以用“旧瓶装新酒”这样的话来概括，则新酒的“新”无疑是题材的“新”。题材新了，必然要求足以表达它的新语言、新写法、新感情，并从新题材中提炼出全新的主题来。张承甫先生的诗作，大多运思精密，别具一种风格，可为诗教实践的成功实例，如“咏计算机”一诗，就是如此，其云：

无情电子转多情，广有嘉猷策懿行。
不是抚琴频按键，宛如对镜久窥屏。
三千门下栽桃李，十万胸中拥甲兵。
借使膏肓无病毒，机关算尽自聪明。

    这首七律，音调和谐，色彩绚丽，不论题目，除了“电子”一词令人不解，读者真还会认为是一首写人的诗。而且从首联的“多情”及“懿行”，从颔联的“抚琴”“对镜”的雅好行藏，从颈联的“桃李”“甲兵”的明确信息看，张先生在创作上成功地运用了“拟人”的创作手法，使被咏的事物以具有“人格”的艺术形象出现，而且活灵活现，神情宛然。

    颈联“三千门下栽桃李，十万胸中拥甲兵”，运用顺应韵律要求、为诗词所特有的程式化句式，可以让学生以及旧体诗词爱好者，因句式熟稔，对仗工整、韵律酣畅，导致阅读和咏诵的亲切感和趣味性。其中“三千门下栽桃李”一句，既是计算机作为教具这一器用价值的情韵化坐实，又是“春风化雨”这一潜在审美价值默契式赋予。而“十万胸中拥甲兵”，既是指计算机拥有的电子元器件，何止十万众多、不带夸饰的实指，又是一种出于审美需要的比况。“甲兵”之甲，本指胸甲、盔甲。非新式的集成电路印刷版的老式计算机，其电子元器件多用圆弧形的金属外壳以资容纳内容，作电磁屏蔽之用，其外形及功能与上述的“甲”类同。而如三极管、二极管等元件有枝状金属“极”向外伸展，恰与作为“兵”器的戈矛戟剑等形似。而从文本字面上隐含的、计算机也拥有的、作为将帅之才必须具备的谋略钤韬的礼赞，则是两者之间十足的“神似”了。

    尾联“借使膏肓无病毒，机关算尽自聪明”中“膏肓”一词，本为人体专用之词。“病毒”，亦是致人体于疾病的事物，被电子科学巧妙地借用为行业专用语——指“破坏性计算程序”。这两者都来源于“人”，是拟人手法合乎逻辑的“词选”。“机关算尽”的“机关”，作为一个合成语与“算尽”连用，有阴谋诡计的义涵，无疑，是一个贬语。一旦将其拆开分别成为指计算机的机体、机壳的“机”和指作为计算机电路网络上具关卡作用的枢、纽、键等的“关”这样两个独立存在的单词，即将原词语隔断为“机、关”，与叙述计算机本职功能的“算”和有恪尽职守义的“尽”字联用起来，就将原成语的贬义一变而为褒义了。而将本应赓续以出时“太聪明”改为现在的“自聪明”，锦上添花，进一步将褒义加码，最后完成了对于诗题主人翁的礼赞性主题。在求得上述对于“机关算尽”一词别解予以默契的前提下，先生只付出更易一字的举手之劳，就将“主题提炼”这一公认的创作难题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咏计算机”一诗，显示了先生驾驭文字技艺的灵巧与功力的娴熟。而每当论及计算机时，张先生曾再三强调：教师再老也需不断学习，否则，必然从思想上彻底“下课”。他常以计算机知识为例，说自己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写下七律一首来歌颂这一发展极快的新技术，故时有“跟不上信息时代是个遗憾”的感喟。